第2章 恶作剧 没错,上一刻我还觉得对方是个妄想症患者,但下一秒,因为他手心里的这道疤,我开始有点相信他了。 这自然是有缘故的。 八年前我来这个派出所报到的第一天,我和苏茂君有过短暂的接触。那次碰面并不愉快,因为我们彼此是一起交通事故的受害者和肇事方,当时,苏茂君驾驶的红色跑车从路口飞速驶出,差一点就撞到了正在过马路的我。幸亏他及时将方向盘往左打了,所以最后我只是崴了脚,而他却因为撞到了邻居家的围墙受了伤。 他的左手掌心被飞溅起来的玻璃划破了,刻出深深的印痕,由于形状独特,我至今还记忆犹新。而这个人手心里的疤痕,不论位置还是形状,都和苏先生的一般无二。 冲着这一点,即便我心里觉得“被夺走身份”这样的事很是匪夷所思,也难免心存疑惑,想要弄个清楚。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五十。 我慢慢安抚他激动的情绪,连语气都放得轻柔,“你的故事一定很长,而我再过十分钟就要下班了。如果你肯相信我,可以明天下午再来。” 那个男人踌躇了一会儿,一言不发地走了。 十二点敲过,我和同事交好班推开派出所的大门,发现那个奇怪的男人并没有离开。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台阶上,像一座化石。看到我,他立刻站了起来。 翡翠街的夜安静迷人,空气里满是栀子花香,气氛很好,适合谈心。 我坐在台阶上点了一支烟,示意他坐下,“你说说看,你是怎么丢了你的身份?” 苏茂君的眼底一片茫然,“是啊,我只是和朋友一起过了个生日,顶多也只是多喝了几杯酒,怎么就能丢了我的身份……” 他沉沉叹了口气,“那天我应该是喝醉了,但等我醒来的时候,并不是在CLUB13,也不是在家里,而是在三里桥的桥墩下面,和许多流浪汉睡在一起。我以为这是哪个朋友搞的恶作剧,心想回家了一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,谁知道满大街的电视显示屏都在播放我的葬礼。我就这么被死亡了,你说,这是不是很可笑?” 我心想,这剧情不该用可笑来形容,而是诡异,“那你应该赶回家去告诉你妻子,你并没有死。” 苏茂君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,“我当然这样做了。然而,家里的门卫和保镖都换了,他们不认得我,压根就不让我进门。我去公司找她,前台说我胡说八道,直接就让保安把我拦在门外。两年了,我去过很多地方求助,也找过许多人,但他们都把我当作是疯子,没有人相信我……除了你,我知道你心里或许也认为我疯了,但至少你肯坐下来听我把我的故事说完。” 他的身体微微摇摆,有些踉跄,“我还在想,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,让我连我是我都没有办法证明了。直到有一天,我无意中经过一个卖镜子的商铺多看了一眼,我终于知道了原因。” “什么原因?”我问。 苏茂君的双手缓缓覆盖住他的脸庞,又慢慢地移开,他望向我的眼神里满是困惑,“我的脸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,镜子里那个人既像是我,又并不是我……” 我不由深吸了一口气。 眼前这个男人有一头干枯打结的卷发,脸上带着脏污,只看脸型和轮廓,与苏先生至少有七八分相像。然而,仔细看的话,他的脸显得十分僵硬诡异,五官之间,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和谐。 我目光一深,“你醉酒醒来的那天看到了电视显示屏上在播放你的葬礼?那么你至少醉倒了五天,因为葬礼是在苏先生坠楼身亡的五天后举行的。” 苏茂君微微一怔,“居然有五天吗?” 一个人不可能醉酒不醒五天,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。 我问他,“那你希望我怎么帮你?” 苏茂君连忙道,“我……我想见我的妻子。我们结婚六年,有一个可爱的儿子,只要我们见面,她一定能认出我。” 我想了想,点头说道,“好,我想办法安排。” 但心里却隐约觉得不妙,假如他才是真正的苏茂君,那两年前坠楼身亡的人必定是个假货,然而当妻子的怎么会认错自己的丈夫?她既然给苏先生办了葬礼,就等于承认了苏先生的死亡。这不合常理。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递给了他,“去附近找一个小旅馆洗一洗,后天下午两点再来这里找我,我带你去见严女士。” 他倒也不客气,接了钱对我笑笑说,“等我恢复了身份,一定会报答你的。” 我又叫住了他,“你手心的伤是怎么弄的?” 他愣了一下,随即骂咧起来,“好多年前的事了,有个小兔崽子乱穿马路,我为了躲他撞了墙,挡风玻璃碎了,不巧割伤了手,伤口虽然不大,倒还挺深。” 我目光微动,冲他摆了摆手,“明天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