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在下雨。我站在窗前，看着地上的水花发呆。

不知道多久没有出过太阳了，不过也好，我还挺喜欢这种阴沉沉的天气。

我是个心理医生，见过许多奇怪的患者，什么幻想自己是个蘑菇啊，说世界是虚构的啊，说自己能预见未来啊如此云云。不过最近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咨询了。大概有多久了呢？我正想着，有个女孩敲响了我的门。

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碎花裙，站在那里，一脸凝重的跟我说：“请帮帮我，我家最近有些不对劲。”

“您先坐。”我起身给她倒水，随口问了句：“您说，怎么个不对劲法？”

还没坐稳，女孩就开始匆忙讲述：“是这样，我本来对自己的房子挺满意的。在这种安静的住宅区，租一间有独立厨卫的屋子很难。不过赶巧让我碰上了。多给那个中介一些中介费，他就给我推荐了这个房子。合同是委托第三方签的，所以我没有见过这里的房东。但是最近，我发现我的房子里好像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”

她语速有些快，没有重点，逻辑也不是很通顺，似乎很焦急。看起来这个问题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活。

“别急，您慢慢说。”我把水递给她。

“谢谢，”她接过水，看我坐定，开始讲述她的困扰。“我有一个习惯，不管什么时候，回到家就锁门，等到睡前再锁卧室门。可我最近几天醒来的时候，卧室门是开着的，房间门也是反锁的。”

“或许...是您忘记锁门了？”这有什么不对劲的，我暗暗腹诽，面上却不露声色的敷衍着。

“起先我也这么想，”她说，“但是后来我发现，不是这样的。您刚才也听我说了，我这个人比较谨慎，睡前都要锁门，每次出门前都必须确认好灯，水龙头和煤气是关了的。但是就在前几天，我早起的时候看见，桌子上有一份早餐。”

讲到这里，我大致已经明白了，这或许又是什么俗套的暗恋情节。男生偷偷潜入喜欢的女孩家里，为她做好了早餐，又在她醒来之前离开，只是忘了锁门。挺浪漫的，不过被发现的话，应该算是私闯民宅？违法的吧！

我的耐心渐渐消失殆尽，连回她话的心思都没有了，只是静静地听着，眼睛瞥向一旁的报纸。

“我敢肯定那不是我自己做的，因为我从来不吃油炸鸡蛋，只吃白水蛋。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梦游之类的症状。”她没有注意到我的小表情，还在自顾自讲着：“我害怕极了，以为进贼了。可是贼为什么要在我家做饭呢？这说不通。”

“有报警处理吗？”我打断她，提出了中肯的建议。

“有，我当天就报警了，可是我的手机像是被装了屏蔽仪，根本没信号。没办法，我只能倒掉那些食物，盼望着别再有奇怪的事情发生。可是第二天，同样的早餐又出现了。”她回忆着，脸上的惊恐显而易见。“当天晚上我决定不睡觉，看看到底是谁做的。天渐渐黑了下来，我把能开的灯都打开，强撑着坐在卧室里玩手机。但是人的意志力有限，大概是凌晨三点左右，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了，试图小眯一会。但我又告诉自己不能睡，就这样，反反复复之后，我还是睡着了。”

“所以你没有等到？”见她停下来，我插了一句。

“应该算是等到了。因为周围很安静，我又实在太困了，但是我心里知道还有事情没做，所以睡的不沉，处于有动静就会醒的状态。大概天蒙蒙亮，我听到厨房有声音，连鞋子都没有穿，赶紧爬起来冲出去。可是人已经不见了，只有早餐放在那里，门还是反锁的。”

“...你确定你是独居？”我也有点好奇了，什么人能跑这么快？

“本来我是确定的，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推翻了我的想法。事情发生在这个早餐事件当天晚上，我本来想出去住酒店，然后找个房子搬出去。但是那天忽然开始下暴雨，叫不到车，而且我也不敢叫车。”

“为什么不敢叫车？”我疑惑道。

“我也不知道，总之我那天没有出去。但是那天晚上雨太大了，导致小区的线路被风吹断，停电了。没办法，我只能回到卧室，锁上房门，尽量不去想其他的事情。这种方法是有效的，窗外的雨下的很有节奏，不一会我就睡着了。但是半夜一阵风吹进来，把我惊醒了。我明明记得我关了窗，可是抬头望去，窗户是打开的。”

“是风吹开的？”

“不不，窗户是推拉的，是有人打开的。我稳了稳心神，爬起来关上窗。可是就在回到床上的时候，我在枕边摸到了一样东西。”她看着我，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诡异。

我有些好奇：“什么东西？”

“头发。”她死死盯着我，仿佛在观察我的反应。“我摸到了一把头发。当时我感觉心脏空白了一瞬间，然后开始狂跳。这时窗外惊起一道闪电，我看到床上，一个女孩背对着我，躺在那里睡着。我惊叫一声跳了起来，赶忙往外跑，可这时窗外又响起一道惊雷，我用余光瞥见，那个女孩又不见了。我再也忍不住了，跑到客厅，就这样坐着，不敢出去，也不敢进卧室。”

我此时已经听得入迷，爱情故事变成了一个灵异故事。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来找我了，她可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。

“可是，事情到这里还没完。就在天快亮的时候，我听到有人敲门。起初我以为自己听错了，毕竟外面还在下着雨。可是不一会儿，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。当时我的汗毛都立起来了，被吓傻在那里不敢动。那敲门声没有停的意思，它还在响着。门外的人一直敲了了好几分钟，而且越来越急促！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，它终于停了。我舒了一口气。可这口气还没吐完，我看见门把手动了。”

女孩看着我的惊讶的神情，缓缓讲出下文：“门被缓缓推开，是一个老人。比起卧室里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女孩，起码现在这个人能清楚的看见，我反而安心了一些。他说自己是这里的房东，但是他的儿子未经他同意把房子租了出去。他来跟我道歉，并希望我能帮他把房子的居住权要回来。当然，我拒绝了他。作为租客，我觉得我是没有这个义务的。同时我也告诉他，这房间里已经有人住进来了，而且不像是人类。他显得很无奈，说是不知道怎样和他儿子讲。我不想掺和这种事，想赶快结束合同然后搬出去。我联系了房产中介，但是像以前一样，手机没有信号。一定是那些东西影响了磁场。但是这个时候，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。 记得看房子的时候，我还开玩笑问过中介，这间房子这么划算，会不会是凶宅，中介解释说，这房子本来是主人自用的，但是前阵子他父亲查出脑血栓晚期，他回去陪床了。”

“脑血栓晚期...死亡率很高吧？”我似乎猜到了什么。

“没错。想到这里，我浑身已经僵住了，回头注意了一下这个老人：他皮肤苍白，行动迟缓，眼神浑浊；我又看向地上，果然，门外的光照在他身上，地上没有影子。这时我再也忍不住了，找个借口离开了那个房子。就在我刚踏出房门的一瞬间，我感到背后一阵凉风袭来，下意识回头，那个‘人’追着了过来！而且在室外的光亮下我才发现，这个‘人’没有脚！我吓得头也不回的跑了出来。”女孩已经不似刚来时的慌张，起码可以流畅的讲述事情的经过了。“我一直在外面待到现在，实在不知道去哪，手机还是没有信号。碰巧路过这里，所以来找您确定一下，是不是我精神压力太大，出现了幻觉。但是那感觉又很真切...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，希望您能帮帮我。”

我总觉得哪里有点怪，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。我问她：“老实说，我见过很多出现幻觉的患者，但他们的幻觉里大多是自己的亲人或者想见的人。想你这样的经历，我没有遇见过。你是灵异体质吗？”

“不，不是。我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。”她的表情很真诚。

“那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，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才粘上这些东西？”

她歪着头想了一阵，然后忽然拍了一下脑门：“啊，我想起来了！”

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。

“大概上星期吧，我那天要下班的时候接到一个项目，等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已经晚上十点半了，应该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，而且那天雨很大，所以我决定打车回家。像往常那个时间一样，当时路上行人不多，车辆也很少。我看见对面几百米的地方正好有一辆出租车，就没等变灯穿过了人行道。当时我后面有个人在低头玩手机，看我一走，以为变灯了，就跟着我一起往对面走。可是这时来了一辆车，车速很快，也可能是雨天来不及刹车，总之，悲剧就这样发生了。那人没有躲开，八成是救不了了。”她脸上露出些许愧疚的神情，“是我的错，可是死的却是别人，或许这就是它跟着我的原因。”

我再次瞥向那张报纸，心里猜测了七七八八：“上周才发生的事，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？”

“我也不知道，最近记忆变得很差劲。或许就是那件事，导致我出现的幻觉？”她也露出迷茫的神情。

我沉默了一会，拿起手边的报纸递给她：“上周的车祸中，闯红灯的有两个行人，无一生还。”

她显然被我的话惊到了，缓缓接过报纸，难以置信地读着上面的报道和照片，照片里的死者之一，穿着和她相同的淡黄色碎花裙。

“你认为鬼混打扰了你的生活，岂不知那是作为鬼魂的你打扰了别人的生活。突然出现的早餐，卧室那个女孩，是你误入了他们的世界。至于你看到的老人，正是因为你已经死了，所以你才能看到他吧！”我拨弄了下桌上的沙漏，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，沙子一直没有漏完。

外面的雨淅淅沥沥，屋里安静的可怕。我知道，她需要时间。

最终，女孩。接受了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。离开的时候，她站在门口回头望向我，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。她问我：“鬼魂才能见到鬼魂，是吗？”

还没等我消化完这个问题的意义，她关上门‘走’了出去。

雨越下越大。

“这鬼天气！”我抱怨道。

拿起桌上的报纸又看了一遍，那篇报道里的死者没有打马赛克。另一个死者看起来十多眼熟。

我起身站到窗前，窗户上倒映出我的脸。

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女孩那样问了。